2008年2月20日星期三

冉云飞:读书不肯为人忙

人之一生,杂事丛脞,应酬颇多,都是常态。因为一生的衣食与生存的困扰,就够人奔忙的了,到老真有所得几何之叹。徜使你生在自由之国,你有诸种选择,你有 较大之自由,那么你的求生与创造本能都能有较好之发挥。设若你不幸而生在专制之国,选择较少,制肘繁多,不准你有自由之思想,不羁之创造,要想活出个人样 子就不容易了。陈寅恪先生是大家都知道的史学大家,其学术之精深自不用说,就是他那不为权贵折腰的态度,在四九年后知识分子普遍无骨的状态下,实在是个异 数。虽然我曾写过一则《独裁之下,岂有完卵?》的文章,但像陈寅恪、马寅初、梁漱溟这样的前辈,的确已经做到在极权政治下活出人样子的格致了。即便是今天 较为宽松的时代,知识分子能做到他们这样有风骨的人也不是很多,因为高压的打击和金钱的诱惑,更容易使许多人放弃一些做人之底线。


还没有读到余英时先生对陈寅恪先生所注的诗文笺证一书,但余英时先生在学问与见识上双得,实在是过于常人。一些人有学问,但事关民主自由上毫无建树,甚至 有不少糊涂的认识;有一些人在民主自由上有一定建树,但学问却不一定做得好,余英时先生是少数这样能将二者相得益彰的人。但这样相得益彰的人,在四九年前 是比较多的。在四九年后像余英时这样的人,也只有在海外或者港台产生,而在大陆可能绝迹。没有自由,要做学问不易,要做人就更难。就连读个书,也只是流于 被洗脑和吃饭之具而已,哪里有半点求真之底里,更无罗素所谓对“知识的纯然热爱”。但我感到像陈寅恪、余英时这样的人,不仅身心浸透着自由的血液,而且真 有中国文化托命人的内在自觉与能力。像余英时先生所写的关于反右的诗,像陈寅恪先生所写的“一生负气至今日,四海无人对夕阳”、“平生所学供埋骨,晚岁为 诗欠砍头”、“著书惟剩颂红妆”与“读书不肯为人忙”,都是极好的表达风骨和批评精神的诗章。

读书不肯为人忙,真是一种上佳的境界。有个写作经验的人都知道,读书其实比写作更令人的愉快,特别当你读与功利无关之书的时候。因为写作有些时候,难免不 是为别人忙,因此难免有不少的急就章出笼,自己不满意,约稿的朋友也未必开心。读书不肯为人忙,当然不只是说一种心境界上的闲适,更是一种不为他人的意见 所趋就的独立态度。近来在中大优美的校园里竟日读书,生出这样的人生概叹,能得如此天天读书向学,人生之至美至乐,何过如此?读书不肯为人忙,这是我虽不 能至,却心向住之一种境界。特作此杂记,以为他日思考之资。

2008年2月20日8:00于香江 (作者博客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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