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3月9日星期六

刘自立:也说鲁迅

 

研究所有问题都要设置前提,规定中心和铺垫背景。研究鲁夫子,也不例外。

   那么,设置的这个鲁迅问题,前提是什么?

   那就是,鲁迅问题和他的文学现象之背景究该如何,

   这是关涉中国那时的体制,社会,文化,道德和政治之定位,之分析。

   鲁迅批判、创作的政治内涵,是什么?是另一个问题;这包括鲁迅针对的民国,她的性质,她的体制,她的文化之定位——含对孙文,军阀和老蒋体制、文化之诠解。

   鲁迅可不可以批判这个体制?毫无疑问,可以——因为,世界上所有伟大文学都是批判这个体制——乃至所有体制(含民主体制)。我们知道,果戈里等人批判沙皇体制中,那些出售死魂灵者(鲁迅译之),以冒充其富贵之类,都是在揭露那个专制体制中人们、官吏和文人的腐败。但是,由此引出一个问题,果戈里是不是列宁新制度的提倡和拥趸?这个回答,当然是否定的——就像托尔斯泰和陀斯妥耶夫斯基,……老陀可以帮助革命党人施行对于公爵的爆炸——可惜,鲁夫子从不作这事情……于是,问题处在何种分界之中?那就是,对于专制(“封建”)一类的常识性批判,囊括了古往今来一切伟大文学作品的内涵和外延。也就是说,所有文学创作,只要她是价值提倡者,势必会形成对于现实和历史的批判和否定。这一点毫无疑问。果戈里和普希金如果没有对于沙皇的批判,他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。但是,这个价值诉求却是朦胧不清的;无论是果戈里还是鲁迅。他们只是呈现了那个被批判的背景,并未呈现取而代之之现实,之乌托邦——也许是精神的圣地——而这个圣地诉求和具体的政治路径,不在一个层面

   在问题的另外一个方面,果戈里和陀,托二翁,如果他们赞成布尔什维克,赞成列宁和托洛茨基,他们的作品,也就会和莫言的作品一样,一钱不值。因为,对于专制的批判,绝对不等于抛弃专制——乃至赞成极权——这是鲁迅问题分叉的关键、鲁夫子是不是赞成极权主义——他的文学型塑和文化批判,是不是明显导向毛主义革命和苏维埃主义?他的关于文化否定和政治选项,是不是否定老蒋,拥待老毛?恐怕无人如此简单而言。这是一。二,鲁迅的文学塑造,他的祥林嫂,他的阿Q,他的润土,是不是以后阿庆嫂,白毛女和李玉和的待型出场者?这个可笑的提问,完全可以消除。因为,前者,的确是鲁迅塑造的国人典型。这种典型,虽然并不可以普遍言及和囊括一切国人形象,但是,说他们具备一种持久而溃败的国民性,并不为过——而这种国民性,在1949年以后,越发蜕变向鲁迅批判的、更加之劣根性,犬儒性发挥和展现——以至于成为了虚伪主义的“白毛女”一类。所以,鲁迅文化和文学塑造之功,是恒久不可磨灭的。这样,此间提出的问题是,文学批判和文学导向的方位和方向为何?这是以上问题的逻辑延伸。就像鲁迅自己说的,娜拉走后,她是不是还是要回来?

   是的。作为政治和文化的娜拉,和作为个性和品德的娜拉,她走了,其前途,当然,还是要回来。因为,娜拉并不能在延安获得真正的自由——就像鲁迅,也不会在毛、朱那里获得民主一样。因为,这里存在一个背景问题。其实,民国时期的毛,民国时期的鲁迅,都是生活在老蒋或者更早之军阀体制之中,孙文体制之中,专制而非极权体制之之中而大有回旋之地——毛之成功,一句话,是民国自由所造——就连那时的孙文,也不知道毛之体制,毛之49,毛之党制……因为,他的容共,和那时的社会党和社会民主主义,不过是另外一种说法;他们都对专制主义负责,不认识极权主义。……至于鲁迅,他知道的娜拉前景,也不过是朦胧和稚騃之前景——说鲁迅批判,是要以老蒋之制,换成老毛之制,恐怕言过其实。鲁迅所为所言,就像老毛所言所为,那都是受惠于民国、这个存在民主自由文化之隙罅之社会,之时空。说鲁迅在毛主义时期,会如何如何,纯粹是一种时空离间,南辕北辙。这是一种推断。也就是说,娜拉走后,她们面临两个选择:一个是继续在专制主义,集权主义,“封建”主义圈子里挣扎奋斗,胜负由天;抑或走向自由,民主;一个是,走到延安——走到慕尼黑咖啡馆,和希特勒一起,造反起义,改天换地……,也就是彻底摒弃专制,选择极权。于是,一切道德问题,文化问题,文学问题,文人问题,……都在此二者之间,抉择以定,没有二途。

   鲁迅,他,是不是选择到慕尼黑咖啡馆去了呢?(注:1923年,希特勒和他的支持者(当时都集中在慕尼黑)发动了“啤酒馆政变”,率冲锋队逮捕了当地的长官,企图推翻魏玛共和国;)我们说,很悬,但是,他并不具备选择这个地方的余地。因为,他只是一个文人,不是武人;他只是一个专制批判者,不是极权拥趸。虽然,他走得很远了,说得更远了(赞美红军云云)。但是,他还是基本上停留在古往今来一切专制批判者的位置上,并没有跳下极权主义悬崖。何以如此说法,就是因为他的政治选项,对于他本人并不重要——就像他服侍袁世凯,逃避大革命,并不是他作为一个写作者必须选定的立场——何况选择老袁,是是非非,就像他也许选择(初期)老毛,摒弃老蒋那样,对于一个文人,这些并不重要——就像吴虞言说激烈,却三妻四妾——就像陈独秀,晚年回归政治常识;却不能忘记他的组党,他的妄言(于新青年),他的将妓女下体撕裂……说鲁夫子“洗脚”云云,也就是说说罢了,不必在全局、总体上,持此为据,小巫见大。

   其实,文学创作是超越政治和关注政治的。这就是我们所谓鲁迅批判核心所在。这个核心就是,鲁迅作为伟大小说家的政治文化结构之疏漏和浅薄,并不影响他的“绝对批判”。这样的文学巨匠和政治侏儒,比比皆是;如,博尔赫斯,如,马尔科斯,如,聂鲁达……不一而足。鲁夫子政治侏儒乎?也许,这样说并不为过。因为,他的左翼批判锋芒,本来就是吴宓指责的易卜生主义,萧伯纳主义(萧氏是主张人类使用焚尸炉之第一波人之一……)。鲁夫子的文化政治结构或者政治社会结构之知识谱系里,并无西方政治学、甚至日本维新学一类常识。他的苏联主义和东欧主义,尼采主义,魏晋主义,往往成为他批判价值观的一种观点,一种口实——而他的批判价值和普世价值、和民主自由之文化结构产生关系,却是负面关系——他的对日崇拜,也不会冒出他本人对于明治维新的片刻反思——更不会对具备他对于明治三杰之木户,大久宝甚至西乡隆盛的文化诉求和政治结构,作一稍稍的模拟和反思(之所有那个时期的人,都不知道,何以日本改革派,会打击改革,发动对于维新政权的战争(西南战争)——那是因为,那时的日本维新和改革,走向改革诉求之反;于是,福泽渝诘等人对于西乡言之有理,动之有据的举动给予解释;对于改革批判到位,以复兴改革,期宪权分,消除马列,加以日本国之定型,定宪……)。

   鲁夫子对于日本的兴趣,自然不在这里(孙文,也许也不知道何以改革由改革创造者加以反对,施以战争;而他对宪政和革命的“改变”,却是二次革命之倒退……;乃至:赤化不如陈独秀;璧云应继魏忠贤……)。所以,强求鲁迅在一切方面都资源充裕,动辄适意,回旋有度,是不切实际的。鲁迅的功劳,自然是在文学方面。他的对于专制的批判和对于“封建”体制下人物的型塑和心塑,至今无人越之。这就是我们所谓,作为政治学左翼存在的批判必要性,是永恒存在的;如若不如此,文学不是在民主时期即告完结——就像有人说,民主价值导致历史完结——这其实是一种新时期的黑格尔主义。政治左翼对于右翼的批判,几乎百分之近一百,是错误的;但是,正是这个“接近的”正确,使得他们有权存在下去,永远存在下去——而左翼文学对于右翼政治的批判,却是百分之近百,无可指责的——因为,所有的作家都在批判——只是,这种批判,不能导致“见到文化,就拔出手枪”这个姿态,这个实质,并转而以批判专制转向赞美极权;反之,文学的灭亡,就和极权主义文化灭亡一样,指日可待,相反相成了。这岂不是非常可悲的前景吗?好歹,这个观念,并未植根于欧美,植根于世界。政治民主在磅礴进行;但是,文学批判,一日也不曾停顿——他们的对于民主的批判,使得民主日进,日新。于是,在极权主义之前,共产党和社会民主党中的文学诉求,依然是普遍批判性的;他们甚至波及到其他学界领域:哲学,社会学,经济学,政治学,……不一而足——但是,这种对于专制的批判充分肯定了,正是这个体制,这个架构,创造了价值论。

   那么,鲁迅问题是不是就像有人说到的、如毛那样做法:一是让其沉默,二是关押之。这都是无稽之谈。因为,背景铺垫完全不同。毛在民国时期会设想他的毛国如何如何吗?毛和他的战友,会设想他的政权,也会和历史上一切政权掌权时后,要来一场兔死狗烹的文革吗?我们说,鲁迅如果活着的问题,本身意义不大。因为,如果他活着,他本无这样的未来学知识以应局面,所以,他势必会沉默——但是,这种沉默,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何是好,无所措手足,而不是因为他知、他道,却又不说——二是,他的知识结构固然有限,当他面临毛皇之时,他会有一个基本判断:一是,他将会认识到毛皇时期不同于老袁,老段,老蒋时期;他会看出来,我们所谓的专制批判,走向了专制极权——
一切解放带来的桎梏,本是他闻所未闻,见所未见之现象——
一切新现象,将会让他和所有的进入中南海者一样,不知所措,无以适应。这样,他的话语阶段,也就就此告终。

   二是,我们的反证是,所有民国文化匠将,都在毛主义蛊惑和打击下,沉默不语。不是他们缄口抗争,而是他们不知应之所云。他们只有批判和维护专制文化的经验,没有批判极权主义的知识——这些,只是后来胡适有些认识,殷海光有些认识——至于鲁夫子,是不是四、五十年代,会进步和成长到有对于极权主义的批判认识,不好说。所以,鲁夫子不会说话;也不会被关到监狱。他,也许还会写作他的过时的短文,势头会越来越弱,直至文革,让其真正缄默。这是我们的极其粗鄙的估计;是一个也许并不符合真实和不符合逻辑的猜想。难道会有其他结局吗?恐怕不会有了。至于以毛之拥趸鲁迅,就假定鲁迅也会拥毛,也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之况——因为,鲁迅批判和毛之革命,造反,统治……完全不是一个概念;毛之硬性拿来,也是毫无意义;他赞美鲁迅,说了一箩筐话,等于白说而已。毛的无知当然在于他本人不知道,他其实不该感谢日本人,他应该感谢蒋介石;感谢那个使他可以缔造井冈山,瑞金和延安的民国“自由”。难道不是吗?

一句话,人们可以批判鲁迅,轻亵之,褒贬之,但是,他塑造的祥林嫂和阿Q是无人可以扳倒的、永恒的国人形塑和心塑。

   我们坚持这一点。


——《纵览中国》
作者供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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