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2月25日星期二

王容芬:纪念林昭八十冥诞

林昭
按照维基、百度《林昭》词条,林昭生于1932年12月16日。其实她生于1931年,林昭的母亲许宪民以为1931年生人属羊,不好,所以往后推了一年。今天是林昭80冥诞。

  林昭是专制时代赋予中华民族的瑰宝,她的珍贵之处在于直面暴君,说真话。《皇帝的新衣》里的小孩儿说出最简单的真理,大人却做不到,不仅做不到,还要对着赤身露体的皇帝夸奖他的新衣如何漂亮、高雅、时尚。老子把像小孩儿那样说真话提到玄德的高度,问修炼的人:能修到如婴儿乎?问题简单,做起来却非常之难,林昭经历了脱胎换骨的痛苦修炼,才达到了这样的高度。

  1947年7月,林昭高中毕业,报考共产党操作的苏南新闻专科学校。母亲作为过来人,对此竭力反对。一进这个“革命摇篮”,林昭就变了,说出“与家庭生不来往,死不吊孝”这样绝情绝义的话来,甚至无中生有揭发母亲。毕业后林昭投入南农村土改以后进入媒体“,写了许多不实报道。

  与很多一辈子说假话的人不同的是,林昭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精神代价,经过多年痛苦挣扎,终于逃出共产党的染缸,恢复了做人的勇气。在北大,她哭着给母亲写信:“他们要我井里死也好,河里死也好,逼得我没办法,写了些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,我不得不满足他们……今后宁可到河里、井里去死,决不再说违心话!”她说到做到,至死不渝。1957年引蛇出洞时,她没上当,可是当她的同学被口诛笔伐时,她却挺身而出,与打手们辩论。5月22日晚上辩论后,她说:“我料到一旦说话也就会遭到像今晚这样的讨伐!我一直觉得组织性与良心在矛盾着。”5月29日,《红楼》编辑部举行会议,宣布將张元勋等人开除出《红楼》编委会,原因是他们参加右派刊物《广场》编委会,林昭在发言时对张元勋说:“我有受骗的感觉!” 张元勋们被打成右派,林昭则以死相抗,被判劳教三年。林昭不服,跑到团中央质问:“当年蔡元培先生在北大任校长时,曾慨然向北洋军阀政府去保释‘五四’被捕的学生,现在他们(指北大领导)却把学生送进去,良知何在?” 那一年北大有1500名师生被打成右派,许多人被开除、判刑、发配,到了胡耀邦主政才得以平反。

  挣脱了精神羁绊,林昭对追求思想自由的同道有了一种本能的亲和力。1960年她与兰州大学顾雁等人筹办针砭时弊的文学杂志《星火》,并在首期发表长诗《海鸥之歌》和《普鲁米修斯受难之日》。《星火》刚一问世,即被查封,所有编辑和作者均被逮捕,林昭也未能幸免,从1960年10月起开始了铁窗岁月。

  两年后林昭得以保外就医。1962年9月,林昭在苏州与刚放回来的右派黄政商量并起草了《中国自由青年战斗同盟》的纲领和章程。这期间她还曾要求上海的无国籍侨民阿诺,将《我们是无罪的》、《给北大校长陆平的信》等带到海外发表。

  三个月后,林昭又被收监。这次开始了真正的炼狱,林昭多次绝食、自杀,分别给上海市长、《人民日报》写信申诉冤情,并反映狱方如何践踏人权。没有纸笔,林昭用血在白布被单上:“光是镣铐一事人们就玩出了不知多少花样来:一副反铐,两副反铐;时而平行,时而交叉,等等不一。臂肘之上至今创痕犹在不消说了,最最惨无人道酷无人理的是:不论在我绝食之中,在我胃炎发病痛得死去活来之时,乃至在妇女生理特殊情况期间,不仅从未为我解除过镣铐,甚至从未有所减轻!--比如在两副镣铐中暂且除去一副。”

  林昭蘸着自己的血写了《告人类》、《判决后的申明》、给《人民日报》的第三封信和诗篇,近20万字,字字是血。

  御用的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六三年十二月出了《毛主席诗词》,马屁诗人郭沫若、藏克家们争着吹捧、唱和。狱中林昭却逐句批判毛诗《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》里的独裁思想:

  双龙鏖战玄间黄↘钟山风雨起苍黄,冤恨兆元付大江百万雄师过大江。

  蹈海鲁连今仍昔↘虎踞龙盘今胜昔,横槊阿瞒慨当慷天翻地覆慨而慷。

  只应社稷公黎庶↘宜将胜勇追穷寇,那许山河私帝王不可沽名学霸王。

  汗惭神州赤子血↘天若有情天亦老,枉言正道是沧桑人间正道是沧桑。

  第一句说国内战争里的国共两党打得昏天黑地,让无数冤魂都付之长江。第二句说今天中国不乏2000年前反对秦王称帝的鲁仲连,但也有嗜血成性的当代曹操。第三句最给力,国家是老百姓的民,而不是你毛泽东的家产。最后一句指到暴君鼻子尖儿上了:你杀了那么多人,还恬不知耻,说是人间正道!在那个时代,中国有几人有这样的勇气?

  林昭的觉醒也是民族的启蒙,两首明志诗《自诔》和《自由颂》是中国诗歌中少见的,毫无传统文人忠君的陈腐:

  《自诔》

  恶不能辍,愤不忍说,

  节不允改,志不可夺,

  书愤沥血,明志绝粒;

  此身似絮,此心似铁;

  自由无价,年命有涯;

  宁为玉碎,以殉中华!

  《自由颂》

  生命似嘉树,爱情若丽花;

  自由昭临处,欣欣迎日华。

  生命巍然在,爱情永无休;

  愿殉自由死,终不甘为囚。

  《家祭》是写给身为革命老干部舅舅的:

  三十七年的血迹谁复记忆?

  死者已矣,

  后人作家祭,

  但此一腔血泪。

  舅舅啊!

  甥女在红色牢狱里哭您!

  在《国际歌》的旋律里,

  我知道教我的是妈,

  而教妈的是您

  假如您知道,您为之牺牲的亿万同胞

  而今却只是不自由的罪人和饥饿的奴隶

  《献给检察官的玫瑰花》是对专制东厂的抗议,最后一句对专制迫害人权的写照,如今已流传为名句。

  向你们,

  我的检察官阁下,

  恭敬地献上一朵玫瑰花。

  这是最有礼貌的抗议,

  无声无息,

  温和而又文雅。

  人血不是水,滔滔流成河。

  1968年 4月29日,林昭接到死刑判决书,不容上诉,立即被押赴龙华处决。两天后是劳动节,公安局的人在她家楼下嚷了一嗓子,收了5分钱子弹费。

  中华圣女也好,自由女神也好,林昭年都当得起。圣女和女神不是造出来的,而是炼出来的,十字架上定格的。

  龙华泣血,少年白骨,烟销灰散,一无觅处;

  灵嶽吟诗,耄耋青丝,魂舞韵生,众望归时。

  2011年2月16日于莱茵风雨中

1 条评论:

  1. 有良心良知的人不会忘记林昭。请王容芬博士和我联系。我是曾经和您讨论过杨佳案的那个老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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