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5月8日星期五

张铁志:香港的“新独立世代”与“后中环价值”

4月下旬,我在香港艺术中心参加一场"文艺复兴之女流音乐会",音乐会主角是3个刚发个人首张专辑的年轻女创作歌手,嘉宾有活跃的独立乐队"鸡蛋蒸肉饼"和本来已很具知名度的独立女歌手林二汶与卢凯彤。

这是一场丰盛的音乐飨宴,这也是香港文化的未来——其中一位歌手唐艺在演唱会的两天后,在香港iTunes拿下不分类别音乐榜的第二名,另一位卢敏拿下第四名,该榜的第一名是英国乐队Blur,亦即这两位年轻女生的排行超越所有知名华语主流歌手。

▲香港正在经历一场文化典范的转移。

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香港流行文化的黄金时代,但那些华丽如今已经不会再复返了。电影工业的北上的确让香港电影产业空洞化——在去年金像奖典礼上,以电影《殭尸》得到最佳女配角的惠英红小姐就说很感谢导演,因为香港演员机会愈来愈少了。看看每年最佳女主角的提名,香港演员几乎都是少数。

然而,另一方面,许多独立电影创作者正在写下这个城市的故事。我有幸担任第20届香港ifva(独立短片与影像媒体比赛)的公开组评审,在评审过程中我看到香港年轻一代创作者丰沛的创作能量,深为震动。但讽刺的是,4月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上,司仪之一的林家栋对于独立电影《点对点》表现出不尊重的态度。显然,许多上一代的工作者,不知道新的力量正在发生。

同样的,香港主流流行音乐也早已丧失了想象力与创造力,但新一代的独立音乐工作正在弹奏这个城市的声音——唐艺之前,独立乐队My Little Airport、岑宁儿都拿下过排行榜第一名。年轻人一向渴望真实的声音来表达他们的情绪与情感,而当主流音乐愈来愈贫血,更真实与诚恳的独立创作因而会被愈来愈多年轻人喜爱——这是过去10年发生在台湾的故事。台湾和香港的主流音乐都早已步入困境,但香港的独立音乐工作者却更困难去发展,这主要是因为香港的恶劣环境,包括地产霸权让使得专业演出场地很难生存下去;如今乐队还要面临政治的压力——岭南大学学生会邀请的独立乐队在校园中演出,唱了骂警察的粗口,政治人物激烈要求关闭学生会、拘捕乐队,连校长都出来批评学生会。粗口骂人不是值得鼓励的,但这在任何自由社会都是一种基本的创作自由表现,没有人会因此大惊小怪。这件事可见演唱会原来的主题是如此贴切:黑暗时代抗争音乐会。

▲年轻世代进入"后中环价值"

而音乐人何韵诗在雨伞运动之后成为独立歌手,她说以往在大唱片公司,其实相当"离地",成为独立歌手之后,才发现在在香港,有这么多精彩的独立文化工作者。尤其在雨伞运动中,我们不只看到一整代青年为了他们相信的香港而站出来,也看到他们在运动中展现的草根创意和文化能量是如此巨大。

这个城市的光辉夜景可能的确逐渐黯淡。但是未来香港的灿烂,将不再是那些维港边的离地高楼,而是高楼之下的地面,是爬不上高楼的青年人的创意与想象力。以年轻人为主的"新独立时代"已经来到香港。

与这个新独立时代同时出现的,是香港年轻世代进入了"后中环价值"。

是的,一如许多人所感叹,这个城市愈来愈多部分走向死亡与崩坏:老店与小区、传统生活方式、核心价值、政治人物与警察的可信任度、政治管治等等。但另一方面,过去几年,新的力量、新的价值、新的声音也在这个城市的不同角落崛起,他们扬弃过去主流的中环价值,具有更多元的想象、更强烈的本土意识、渴望更独立与自由的生活;他们追求从小区保育、土地正义、本土农业、支持小贩到同志运动,当然,还有本文前述的各种独立文化创作 。

▲独立创作者有否机会发声

问题在于,这些独立创作者是否有机会发出更大的声音,以真正改变这个城市。当体制的资源与决策权如此牢固地掌握在既有的权力与资本集团中,且当这个政治体制是如此封闭僵化(因此真普选和废除功能组别是必须的),那么社会的资源分配必定很难有新的视野去支持年轻独立的创作者。

去年有一部独立制作的短片《香港将于33年后毁灭》,在网络上有超过70万人观看。影片描述一个小行星将在33年击中香港,造成大灾难,因此大财团和有办法的人都纷纷离开香港——接下来故事一转,几年之后,香港人更少,更舒服,少了大商场之后有更多不同小贩,人人都可以买起楼了,而少了大批自由行和水货客后,来的观光客是更珍惜和喜爱香港的外国人。当然最后新科技的发展阻止了这场灾难发生。而那时的香港,再也不一样了。

这个7分钟的短片不只内容极有想象力,且这电影本身就是代表香港年轻世代的价值和创作能量。

旧的香港的确正在死亡,但年轻世代正用新的声音、新的价值,创造一个美丽新香港。

——明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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